孩子家人在学校门口哭诉

孩子坠楼现场照片由家属提供

城一名高中生的死，引发了一场关于“教育潜规则”的争议。

上周四晚8时许，盐城市第一中学高一学生宋林在家中坠楼身亡，这个时候，他本应坐在学校教室里上晚自习。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这名16岁中学生的死在盐城当地引发了一场风波，家属认为是学校老师“逼”得孩子走上了绝路，进而连续多日在校门前聚集。

而网上则同时盛传着导致这起悲剧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家长没有“及时”“足量”给老师送礼，所以宋林被老师赶出了课堂。孰是孰非？校方负责人称警方尚未做出最后结论，而校方的调查尚未进行。

随着日前家属和校方签订的“协议”生效，这起高中生死亡的事件也已告一段落，但其中反映出来的问题发人深省。

盐城高中生坠楼调查

“赶”出晚自习课堂

3月26日，宋林一如既往地回到了他位于双园小区的家中。这一夜，他家里的灯就再也没有熄过。

说一如既往，实际上也只是2月11日开始的事，在此之前，他在这个时候应该和全班50多个同学一起坐在教室里自习。

他在2月11日晚被老师勒令回家，不得参加以后的晚自习。

小军，宋林的同桌，同在2月11日被“赶”出教室。他在3月27日写了一份关于2月11日那次事件的经过：“晚上9点左右，我和宋林在座位上讲话，并且和他互相推了几下……这只是闹着玩，然后宋林看见郑主任（该校年级部主任）站在窗外看着我们，他来到我们教室对我们两人说，‘最后一排穿白衣服的，还有旁边的人回家自习’。”

“我和宋林就知道这事辩解都不行了，就开始收拾东西，当时丁向明（班主任）说，‘你们立刻回家’。”

宋林的父亲宋中涛事后向儿子详细了解了事情经过，“我儿子把腿伸到桌外，往回收的时候碰到了小军的腿，就闹了起来，小孩子只是在玩。”

两个学生第二天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回家上几天晚自习，然后向郑主任解释“我们并没有打架”，希望能回到教室上自习。

惶惶不安的两个孩子商量着如何度过面前的这一关。因为他们面临着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如果不能在学校上晚自习，就必须要在放学前把老师布置在黑板上的作业全部抄下来回家做，之前在学校上晚自习时，他们只需对着黑板做题。

小军在情况说明中写了自己的做法：“过了几天，我找了郑主任（表示）希望可以再上自习，郑叫我先写一份申请，让家长签字交给班主任……我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宋林，后来过了几天，我和宋林就把申请交给了班（主）任。”

这个过程得到了宋林母亲李秋红的证实。

李秋红告诉记者，自己是在2月11日后的五六天左右，在宋林的那份申请上签了字。但这个说法在采访中没有得到证实，盐城一中校长宋金洪称，自己向郑主任了解后得知，他并没有收到宋林的申请，只收到了小军的申请。

但这已不是十分重要了，不管申请是否上交，最终两名学生都没有被允许回校上晚自习。两个孩子决定碰碰运气。

小军说，到办公室找班主任丁向明却发现他人不在，两人共同决定，留在学校上晚自习。那天晚上，他们两人“侥幸过关”。

第二晚上，两人决定继续“闯关”。但不幸的是，在第一节晚自习下课时，被班主任丁向明发现。已经不在人世的宋林在作业本上留下了和丁老师的对话实录：

丁：谁让你们留下来的？

宋林：你让我们等通知，我们晚上来问你，你又不在。

丁：我是指等我通知后才能上自习！这怎么反应不过来呢？

宋林：那大不了我现在走啵！

丁：今天就算了，明天继续回家！我还没签同意呢！

宋林当时写下这段话的目的，是和同桌小军在课堂里“笔聊”，其真实性也在小军事后的情况说明中得到了证实。这段对话也侧面印证了宋林递交的那份申请的存在。

“我家宝宝跳楼了”

于是，两人继续回家上自习，一直到3月26日事发。

据宋林家人称，最早的端倪出现在儿子还没到家时，“楼下车库的师傅说，当时宋林把自行车存给他时，说‘这车让我家里面人来取吧’。”

而回到四楼家中的宋林表情似乎并没有异常。李秋红回忆说，自己把饭菜热给了儿子吃，便回到房间看电视，起身时却发现儿子一人站于阳台窗户前。“我上前拉住他胳膊，把他拉进房间，对他说赶快写作业。”直到这时，李秋红也没有发现儿子的异常。

“我进了洗手间，不久就听到了外面轰的一声巨响，”李秋红哭着说，自己心里一慌，大声喊：“宝宝！宝宝！”

“我出来一看，哪里还有我家宝宝的身影，到阳台往下一看，他躺在一楼的天井里，”因爱人在兰州打工，李秋红一个人扶着墙几乎是爬到了三楼的邻居家，拍门大哭：“我家宝宝跳楼了！”

宋林是头朝下坠楼，甚至将一楼的一块水泥板砸断。送到医院半小时后，不治身亡，年仅16周岁。

愤怒的家人将责任全部归咎于学校和老师。

自事情一出，李秋红就把电话打给了班主任丁向明。据她称，丁向明在电话中表示将立即过来，但直到次日凌晨1点钟左右，他才和宋林的数学老师赶到。

情绪失控的家人在这次会面中打了丁老师，“但打得不重”，而其后赶至的校长一行人也开始了和家人的第一次对话。

那天晚上的对话中，宋林的家人要求校方给出解释：为什么不让宋林回校上自习？校长的答复是要先做调查。

当晚，在宋林家人的要求下，丁向明写下了一份情况说明，在解释那次发现两人偷上晚自习又被自己“赶”回家时，他称“我没有接到让他仍回校上自习的通知。”

而仍是在这天晚上，宋林的家人当着校长的面，揭出了去年10月份一次给丁向明的送礼过程，要求校方查处。李秋红说，这是一个自己儿子死都不知道的秘密，因为儿子对此深恶痛绝。

因为没送礼？

李秋红说，送礼是自己和爱人一起完成的，时间是去年10月份，起因是儿子在校的一次纠纷。

“因为宋林在校门口被同学打伤，打的过程中也伤到了同学，学校查起来，要给宋林处分，”李秋红怕处分被记入档案，她和爱人找到班主任丁向明。

“地点就在他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当时还有一个老师，我和爱人坐在他办公桌旁边，在谈话过程中，把500块钱卷成一小团，塞进了他的办公桌，”李秋红说，当时丁向明也有推阻，但最终还是收下了那笔钱。“我当时的工资一个月850元，这500块钱是我大半个月的工资。”

而那次事件最终“不了了之”，宋林并没有受到处分。在3月26日晚宋林坠楼身亡后，在他的家中，丁向明就这500块钱的解释只有一句话：“那是有原因的。”这句话现在被给予了两种解释，宋家人的理解是，其已经承认收过钱，是收钱本身有原因，而盐城一中宋金洪校长的解释则是：“他的意思是说，当时那件事有原因，并没有承认收钱。”

李秋红回忆起儿子被赶出晚自习课堂后的一系列事情，都认为久拖不决的原因就是没有给丁向明送钱。

“在申请交上去后，丁老师一直不给答复，我认为他就是等着我们送钱，”李秋红说，自己为此事和儿子交流过多次，“我不止一次和儿子说，宝宝，不行我们就送礼给老师吧。儿子都说，不行，而且马上就要分班了。”

据称，3月份本是盐城一中高一分文理班的时候。宋林和家人都希望在分班后，能将晚自习问题彻底解决，但宋林却没有等到这一天的到来。

作业本上写满仇恨与绝望

晚自习课堂进不了，宋林的心理也在发生重大变化。

记者拿到了一本宋林的物理作业本，扉页正中就有一句话：“他妈的！我现在就想走了！”这本作业本更像是一本他的日记本，虽然没有成文的文章，但满页都写着对班主任丁向明的仇恨：“哪天穿个雨披，把他车轮胎弄炸了！”“发帖子骂死他！”

遗憾的是，宋林的这些话一直放在了本子上，他的父母和老师似乎都没有发现他的心迹，更没有人和他做沟通。宋林在心理上把自己一步步推向了绝望。

3月30日下午，宋家人最终和校方签订了协议:“对宋林坠楼身亡一事校方不负法律责任，但考虑到宋林家人经济困难，校方给予抚慰金七万元整（加上事发次日校方给予的5万元丧葬费，共12万元），”协议约定，宋林家人不再以任何理由向校方提出任何要求。

这份协议得以履行的前提是，将宋林的遗体火化。

因为校内调查尚未开始，宋金洪校长未就此事的校内认定予以说明，表示会以警方的认定为主。至于那500块钱的事，他称，如查实，将坚决予以处分，绝不姑息。

宋金洪校长的担心是，此事对以后的教育是一个大问题：“轻不得，重不得，什么样的教育尺度是合适的？我们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