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曾经是一个由四合院和小门楼构成的城市，城区古朴而清幽，面积也不大，与它的邻居重庆有着明显的风格上的区别。但这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的成都已经是一个现代化的大都市，其建筑外观和现实生活不仅与近邻重庆，就是与广州、北京也是十分相像的，过去的成都的影子已很难寻觅了。保留着的可能仅仅是成都的人文个性，诸如休闲、温情、深厚的文化传统。其实，在我看来，这些都是文人的一种说法啦，是对一座城市的表层认识和肤浅包装，说严重一点，是对这个已呈现出丰富、庞杂乃至矛盾的生活状况的城市误读。

   外来文化人的误读

    误读从哪里开始的呢？首先是本土的文化人。这些文化人大多数是留在旧体制内的文化艺术机构里的过气的成都人，他们虽然生活清贫一些，但同时也是很清闲的，每天读读报，喝喝茶，抽抽烟，打打小麻将，写点小文章。他们一般对隔窗之外的街道上所发生的种种鲜活的事情要么漠不关心，要么看不顺眼，因此便怀念过去了，只是在地方志上查阅旧的成都，并以文人的眼光将那些残留于当代，仅仅是局部的，表层的人文现象加以渲染和夸大。

    另一种误读来自成都之外的文化人，其误读的原因要比本土的文化人更复杂一些。但概括的说来，他们看成都的视角可以定义为“观光客的视角”。他们对于这座城市只是匆匆的过客，被接待单位或私下的朋友带去公园、茶房、酒吧，陪伴着饮酒、喝茶、打麻将，而置身那样的环境中，周围所看到的也是饮酒、喝茶、打麻将的景观，于是他们就感叹，成都人真闲，真会过日子；或者说，成都人真腐朽，活得没有追求。其实他们不知道，热情好客的成都人为了让短暂逗留的客人玩得轻松、玩得开心，总是将自己的忙碌藏于身后，一边陪着客人，一边不知不觉地就见机出去处理一两件生意或生活上的事情，又不知不觉地回到玩乐的场合中来，这些都是经常会有的情况。而他们所见的那些在大白天喝茶、聊天、打麻将的所谓闲人，有的是退休或下岗人员，以打打牌混混时间；有的则是生意人，借茶房说生意做买卖，这好比广州人的喝早茶，你总不能因为看见广州人从早上到中午都耗在茶水和小吃边，就断定广州人清闲或腐朽吧？如果你在早上九，十点以前和下午五，六点以后去坐一坐成都的各路公共汽车，不仅能切身感受到公共汽车的拥挤，也能亲眼看见慢车道上自行车流的密集。而这时候，你再不会说，这是一座休闲的城市了。

所谓“盆地意识”

    被误读的还不仅仅是这些。八十年代末，成都的知识界和传媒界就在讨论所谓“盆地意识”。其实这也是文化人自己弄出来的一个虚假的命题。保守、封闭，还有点“夜郎自大”，这在当时是几乎所有中国城市都有的共性，并非“盆地”才有的。如果说成都的市场经济水平和社会改革步伐滞后于沿海城市，那也仅仅与“盆地”有关，而与“意识”无关。就“意识”而言，成都人思变、图新、躁动、焦虑等等心态与别的城市也是没有两样的。

我为先锋诗人和前卫画家骄傲

    而要从文化的角度感受成都的话，与其以杜甫草堂、武侯祠、蜀绣和青城山这些古旧而不具备生长性的东西为自豪的话，我倒是更愿意以成都为中国乃至世界贡献了一大批优秀的、天才的先锋诗人和前卫画家倍感骄傲。这是一个城市想象力和生命力之所在，也是一个城市在精神生活中的当代性的体现。而就物质生活而言，成都的商场，菜市场，以及证券交易厅，彩票销售点，也将会给予你另一种生机与活力的感受。

真实的成都

    刚才说了很多被误读的成都，那么，真实的成都是怎么样的呢？或者说成都的真实由哪些方面来体现呢？

永远年轻的成都女人

    首先要说的是永远年轻的成都女人。我一个女性朋友从北京来，这个人当然是魔鬼身材，从来都是木秀于林的那种，但是在成都她找不到感觉了，你想一个模特儿，高挑个头，长脸蛋，放在一群小巧玲珑的成都女人中间，按理说应该自信百倍才对，但世事难料，突然间，你会发现她的优势荡然无存，她显得憔悴、衰老，事实上，她的年龄是最小的。这就是我要说到的成都女人的最大的特点，不显老。

如何吃到成都的精髓

    如果在成都找不到吃的，就好像老鼠饿死在粮仓里。但成都吃客经常为下一顿吃什么发愁，因为成都美食的流行更新实在是太快了。

    外地人总不明白，只知道到了成都要吃小吃，殊不知成都的名小吃店已根本不是半个世纪前吃到的那些了，现在去名小吃店的人全都是外地人。外地人一看，十几元一套，杯杯盏盏一大堆，以为就吃到了成都的精髓，其实这会被成都吃客所嘲笑的。

    外地人以为到成都吃火锅总算正宗了吧，但不知道成都的火锅会经常翻新，玩出各式花样。烧鸡公、兔火锅、土灶火锅、鱼头火锅、啤酒鸭、酸菜鱼、鹅肠火锅、酸萝卜鱼头火锅……本来这些火锅光听名字都觉得繁多无穷了，谁知又冒出许多火锅的变种来，比如辣螃蟹、连锅、烧锅、汤锅、冷锅鱼等等。

    每个品种从兴盛到衰败，短则几月，长也难超过一年，每位火锅店的老板都铆足了劲地想办法，出新招，一旦有新品流行，成都人总会一窝蜂地涌去。所以离开家乡的成都人每次打电话回来的时候，都要问一问，最近在流行什么火锅呢？

    好些店家在菜品上拼杀外，还要在其它方面下功夫。比如把店面搞得很传统很文化，有的挂的是传统字画，有的张贴的是当今先锋的诗人的诗歌，另有好几家在顾客吃完喝完的时候，还要奉送一本书籍。

    可以说这些店家是黔驴技穷了，不论如何，还是不能满足成都吃客一个个永无止境的胃。

喝茶是生活本身

    说完了吃客，闲话成都茶馆里的茶客。

    如果我告诉你，如今在成都能喝到一元钱一杯的英国红茶，你相不相信？你当然不信，因为很多本地人也不信，但我告诉你，这样的茶馆在市内绝不止一家。最近十年，城市建设越来越洋气，豪华茶楼越来越多，但老式茶馆依然野火烧不尽，在河边的空地上，在公园里，在即将拆迁的老街老巷中。对成都人来说，这才是喝茶聊天的好地方。

    所以，一直以来成都有三多：闲人多，茶馆多，厕所多。几乎每条街都有自己的茶馆和老茶客，茶馆里散放着小方桌，椅子通常用四川斑竹制成，掺茶的伙计手提铜壶满堂穿梭，茶客一来，随着伙计的一声吆喝“上茶”。

    对茶客来说，喝茶绝对不是一种消费，它就是生活本身，它是事业，也是爱情；它是过去，也是未来。它可能是一个青年茶客每一次邂逅、恋爱、失恋的地方，也可能是一个中老年茶客的全部青春记忆。

    不过，如今的青年一代很多已成为小资，不太爱坐茶馆了，但成都茶文化却多了一群新的拥趸和继承者，他们是一群金发碧眼的欧洲人，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以来，他们开始混迹于四川大学旁培根路的小巷里。本来这个地方极为偏僻，最初是几个流浪诗人所盘踞，之后迎来了一些逃课的大学生，失落的文艺青年和踌躇满志的城市白领。

    成都就是这样一个呈现出丰富、庞杂乃至矛盾的生活情状的都市，每一个人心里的成都也都是不一样的。当你亲自到达了这个城市的时候，你会找到一个只属于你的成都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