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特别疲惫。昨夜几乎通宵未睡。昨天下午的强震确实给我很大心理压力,老觉得床在晃。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通往北川县城的道路已经完全封锁,我们直奔北川擂鼓镇。这里现在成了运往唐家山的抢险物资的运输中心。残垣败壁自不用提。苦难有一种奇怪的惯性提示你漠视或者忘记。我的目光不再注目于那些有巨大打击效果的图景,只是奔着最实际的目标而去。我今天要采访堰塞湖的疏通情况。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中国人特别喜欢以一种拧巴的姿态和、大自然较劲,如动不动就叫嚷着要战胜这个,战胜那个。即使在如此危急、悲哀的时刻,我们的公共语言体系里还充斥着“获得伟大胜利”的语句。而在人和大自然的较劲过程中,大多数时候是互相伤害。但是人类基本没有赢面。勇气和自豪在这个时候全无用场,即使上万人在唐家山堰塞湖大喊口号大发誓言也抵不上老天爷一个小小恩惠。这恩惠很简单,给几天好天气,让我们把人,把那些重家伙们运进去。而这个时候我们也没法说能战胜谁,只能是勉力自保而已。
今天做了好几个很有意义的采访,但我已经累的动弹不了了。在绵阳即将大撤退之际,收到了许多短信让我撤回。很奇怪,我再一次反应迟钝。在我心里有奇迹。这是一个没面临过磨难的人的盲目乐观。我很难体会那些身处真正的黑暗中的人的心情,我只知道,在最初的几天,每天都有幸存者被发现的时候,我每天入睡前,想到在这样下着雨,余震不断的环境里被黑暗包裹,我的汗毛全都立起来。这也是我昨晚被强震吓得无法入睡的原因,因为在楼房猛烈摇动的那既短暂又漫长的时刻,我想象到了最可怕的事情。
此刻地震形成的唐家山堰塞湖高悬于绵阳之上,成为了威胁下游百万人生命的巨大危机。昨日,天气放晴,给在唐家山堰塞湖抢险的部队带来难能可贵的运送物资的机会。各种大型机械设备云集北川擂鼓镇,从11:06分开始到17点已经空运了16台挖掘机和推土机进去。现场指挥调度的张天辉告诉记者,四川夏季的气候很不理想,早上雾大,下午风大,此前人员和物资都无法空运进去,只好由官兵们亲自背负挖掘器材、干粮和炸药徒步进入。昨天的天气条件第一次打开了通往唐家山的空中通道,多架米-26重型运输直升机从擂鼓镇吊装大型器械频繁飞往唐家山。昨天的计划是运送20台设备进去。而唐家山抢险至少需要运送80台大型设备进去。张云辉说目前在罗家山堰塞湖,集中了全国最顶尖的一批水利专家。大家都在加班加点工作,已经三天三夜没休息了。
目前,唐家山堰塞湖的险情十分严峻,水位已达七百二十五点二米,蓄水量超过一点三六亿立方米,每天在以一米多的速度上涨。撤离将按三方案进行。如果出现三分之一溃堤险情,绵阳将撤离常住人口十四点七万人,流动人口一点一万人,涉及三十三个乡镇,一百六十九个社区;如果出现二分之一溃堤险情,绵阳将撤离常住人口九十一万余人,流动人口二十九万人;如果出现全部溃堤险情,绵阳将撤离常住人口九十九万人,流动人口三十点九万人。
擂鼓镇停机坪前停满了各地汇集而来的挖掘机、推土机和装卸机。黄色的米-26频繁地起飞降落,卷起巨大的沙尘,砂砾打在近旁的记者脸上。指挥装卸的武警水电部队一总队的陈参谋长告诉记者,大约800多名水电部队战士正在唐家山抢险。对于抢险工作最重要的是天气。如果这几天仍然是降雨天气,将给物资运送和前方抢险造成巨大的困难和危险。当记者提醒天气预报仍然是这几天有大降雨,陈参谋长的脸色很难看,他说:那我们就死定了。这麻烦涉及到堰塞湖下游百万群众的安全,并直接关系到现场抢险的官兵的安危。记者问溃堤的话抢险战士是否安全,陈参谋长显得很无奈:那战士也只有往山上跑一条路了。血肉之躯的战士们正在以勇气和努力为灾区群众获得更多的生存空间。
陈参谋长提到,希望能够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一方面能往唐家山运送进更多的物资和人员,提高战士们抢险的效率;一方面是有更多的时间组织群众疏散。但唐家山的堰赛湖如反复无常的魔鬼,未必给予时间等待。在人类和自然的博弈中,此刻一只制遏之手死死地掐住人类。此刻灾区特别需要大自然的恩惠:好天气。
昨天绵阳全市通告,由于唐家山堰赛湖即将泄洪,绵阳市将以空袭警报鸣六秒,停六秒持续三分钟为警号,进行全城大疏散。今日将在绵阳的江油市、涪城区的一个街道分别进行撤离演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