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地人说成都人懒,无所事事,天天泡茶馆,外地人又说成都人堕落,整天沉湎于麻将。茶馆、麻将让成都背上黑锅。
其实这是对成都人的高级误解,或者说绝对点叫懂不起成都人的生活。具考证二千多年以前成都就是休闲的城市。休闲的去处就是茶馆。城市并没有因为休闲而沉沦,茶馆并没有因为休闲而落后。相反,成都的个性和魅力在休闲中越发诱人。
成都茶馆多,生意好,是有其道理的。茶馆没有咖啡馆那么讲格调,没有茶餐厅那么洋盘。它却像一块吸铁勾住成都人的魂。饭可以不吃,茶馆不可以不泡。老茶客,早上起来左手提着鸟笼右手拿着半导体收音机就上茶馆去了,遛鸟喝茶听时事,一样不误,茶馆像老朋友亲切,是成都人生活的一部分。不信搞个民意测验,同意取消茶馆的举左手,同意取消咖啡馆的举右手,我相信右手像森林,左手像晒衣竿,绝大多数成都人态度是:咖啡馆可以消停,茶馆一定要有。取消茶馆无疑要了茶客的命。
成都茶馆是非常平民化的休闲场所,三元,五元,十元由你喊,哪怕请上十个八个你也不会有负担,咖啡馆就不一样了,从早泡到晚,没有两三百你出不了门,你也没有耐心泡上五六个小时,除非泡粉子。茶和咖啡完全不同的文化,不同消费观。
茶馆是生意人的第二办公室。很多老板有写字间,也不是一定要去,但茶馆是一定要去的,选择附近的茶馆,谈生意,轻松,自然,没有办公室那样正襟危坐,还不时被女秘书打岔。笔者有个深圳朋友,每次到成都,谈生意甚至签合同都是在茶馆完成。起初他不习惯,不理解,认为不正规,一来二往就习以为常,喝茶谈生意两不误。在谈笑间完成一笔买卖,这种意境只有在成都茶馆才享受得到。
成都茶馆没有年龄、性别、等级界限。很多外地人不解,怎么那么多年轻的女生也在茶馆里面泡起。外地人眼里茶馆是上了年岁的人去的,就像高尔夫,那是快走到生命终点的人的体育项目。
在成都则不然,茶馆的平等意识强得很,功能也不仅仅局限喝茶。无论聚会聊天谈生意耍朋友,还是扯筋过孽讲茶一律到茶馆,茶馆是大社会小舞台。记得大学那阵,寒暑假回到成都第一件事肯定是到公园的露天茶馆里聚会。人民公园的、杜甫草堂的、武侯祠的露天茶馆都是好去处,竹椅一坐,大叫一声老板上茶,只见服务员拎着铜壶利麻地沏上三五碗盖碗茶,远处呼呼生风的老虎灶,沸腾的水气,云蒸霞蔚很有生气。那时喝茶叫谈三花,何谓谈三花?成都茶厂的三花牌茶叶物美价廉,三级花茶尤为受欢迎,边喝边摆龙门阵,于是就有了谈三花说法。
近几年常在外地,很难再有这样的惬意泡茶馆的感受了。外地也有茶馆,装修很高档,字画奇石紫砂壶摆得满满的,像是在卖弄茶文化,喝茶是奢侈的事情,看价目表,看看内容,就吓到一饼买主。什么鸟茶艺、茶道,丝竹箜篌表演安排的满满当当的,已经没有独享的空间。喝茶本来是个人的兴致,最要紧的是放松,总要让你来个集体运动,让你去注意茶艺表演,繁复而空洞的程序,全没有喝茶的雅兴。茶馆布置堂皇,所谓茶馆八字开,有闲没钱莫进来。好端端平民化的茶文化被商人估倒强暴了。难怪茶馆不普及。
麻将是啥子,往高雅说是人类智慧的体操,往低说是小拈两个改善伙食,往生活化说是休闲混时间,往书面说是怡情养性。不管怎么说,平等是麻将最大的特点。有文化的没文化的,大学教授和清洁工都可坐在一张桌子,筒条万没有九五之尊,一律平等的。不像中国象棋,国际象棋,有等级观念。君臣将帅分个三六九等。也不像围棋,技术矮一篾片的永远被别人算计着。机会均等是麻将的最大好处,那种顶上家,卡下家,洗白第三家的麻将博弈也是一门生活哲学。
很平等、很平民、很生活,很世俗造就了成都茶馆的兴盛,麻将的普及。打高尔夫是一种选择,跳舞也是一种选择。喝茶打麻将也是一种选择。麻将因茶馆而兴,茶馆因麻将而旺,相互成全,和谐共生。
生活质量在茶馆、麻将桌得到最大表现,最大的享受。由此才可能出现发达的口学和传媒业。才有了成商晚报华西早报,才有了“吾道西来,原是川军一脉;大江东去,无非岷江余波”对报业川军走南闯北赞誉之词。才有了第四城的美誉度。才有《抓壮丁》。才有王永梭,沈伐,刘德一,李白清。才有了中江表妹上自天文地理,下到鸡零狗碎,从口踢疫到禽流感,从迅雷不及掩耳到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从月球抛光到地球打蜡的龙门阵。才有了精心制作的成都小吃。才有了瓜子豌豆红苕甘热闹的炒货。才有了檫皮鞋的兴旺,才有农家乐坝坝宴的火暴。才有了成都人平和、不慌不忙、爱琢磨的性格。才有说翻了板的一句俗话:成都,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
成都茶馆,地地道道的魂是休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