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公路上,看见蝴蝶。想起以前铺满大路的白色尸体。它们成群地飞在风与花香里,翅膀孱弱而灵动。不时一二辆交通工具经过,它们就在度卷而来的狂风里,挣扎,然后以静默的姿势扑向大地。可那又是谁在耳机里唱让我们缠缠绵绵翩翩飞呢?
广场举行超级女生选拔赛,挤得人山人海。我去看了,相当无聊。我问强子为什么他们那么多人都有兴趣,强子回答说平常我们看女人,都一级二级三级,这突然蹦出个超级还公开放映,所以难免好奇。
世界疯狂运转,高考吹响前奏。
完全失去学习的欲望。像一个厌战的士兵。麻木地观望别人无休止的厮杀。神色倦怠,血光漫天。可是,即使闭了眼,安静地躺下,依然避不过,四周千万人的战火。
单车骑过一里又一里,花开花谢,经年无改。秋风落地时,覆盖一载又一载深深痛苦的印痕。父亲的烟卷,母亲的皱纹,茫茫如大海的恩情漫过头顶,我们怎么辜负?
一切改变,不变的唯有时间。在我们不经意间,它偷走一袋子的幸福。途中散落一些,让我们看到希望,努力追寻。
秒针划破黑暗,尖锐地行走.一圈又一圈.
又一次地夜不归宿.余丘住齿轮厂.一幢如同<<功夫>>里的三四十年代上海老建筑.因为去年工人事件,空了出来.半夜推车回去,铁门已锁.可从栏杆间隙侧身而进,只是单车无处搁置.横了甩在外头,一夜担心不已.次日早起而视,居然尚在,大喜.和谐社会啊.
新校的宿舍管理员形同虛设,这让我们放荡得更加肆无忌惮.习惯了如此,连叹息都不会有.用青春建一座绚丽华美的天堂,躲在里面日复一日自得其乐.不想她时,不掉眼泪.等到一天,天堂沦陷,我就衣衫褴褛地闯进人群,湮没得不知所踪.直到她再也找不见.
丘比特躲在被单里面,睡眼惺忪.墙上的弓箭落满灰尘.就把爱情的权力也交给赫尔默斯吧.他想说.
照例登车回家.公路两边的田野里升起腾腾烟雾.那片不久之前还张扬醒眼的绿色,现在就在烈火中灰飞烟灭.正是这样的生活,我们在里面-------年少时花枝招展,引蜂觅蝶,然后成熟,结果,了却一生的夙愿.最终以寂寞的姿势燃烧成灰烬.烈火永生,魂归乌有.
四月初一,斋戒.奶奶点燃佛灯,烧掉纸钱,恭敬地作揖.以前我嘲笑她的迷信,如今明白,一个人在精神上无所依傍时,宗教是最好的寄托.
门前雨后的草梅,结出果实。奶奶小心地摘下,替我收藏。
高考前最后一次演练。当下一次正儿八经地坐在考室里,该会是怎样一种气势辉宏惊心动魄的场面啊。百万将士嚎叫着奔赴前线。
一个人在梦想的道路上死命坚持。周遭黑暗,静若坟茔。父母希望你沿着祖上的方向,安全行走,累世不变。山旮旯里飞出金凤凰,如果有,那她一定经过了所有众叛亲离万劫不复的涅槃之痛。
终有一天,梦想幻灭,天堂失陷在寂寞里。
合影那天,天气阴凉。同学们排了整齐的队,规矩地站着。多年的校园生活在这一刻被定格。离分的前奏。背后是庄严的教学楼。我摆出《少林足球》里周星驰的招牌姿势,笑容灿烂。完毕,同学们三三两两哄笑而散。我站在原地,突然有种浓重的寂寞感。三年时光里,许多的欢笑许多的泪。谈不上留恋,却还是在离开之时忍不住回头。
黑色的日子里,现实如一座大山横压下来,我像那只可怜的猴子,无处判逃。一百年,五百年、、、、、、
我们追逐梦想,直到梦想破灭如夸父追日。
同学录和照片在这些日子纷至沓来铺天盖地。三年的岁月终是有了证据。时间、离别和大学是同学录上出现频率颇高的词汇。好像对任何人,我们都只能说这些。光阴背后淡淡温馨的感动。可是,当我们翻起尘封的岁月,可否依然如记写字人的容颜?我既没照很多相片,也没签太多同学录。似乎真的就没什么留恋。让高中三年如水流过,永不记起。
天气转凉,易感冒。
同学们尽最大的努力挽留住光阴,然而光阴还是轰隆隆地奔向死亡的极点。那儿,我们欢笑,流泪,彼此厮杀、排挤,直到精疲力竭最后成功或者失败,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于是我们就背了包,形单影只地又上了路。
我想这个时候另一个地方的静衣,是否也像很多人一样签很多的同学录拍很多的照片送很多的人?
强子在每一张同学录上写下同样的四个愿望:天上纷纷掉钞票,天下美女投怀抱,世上老师都死掉,每天不用上学校。
强子说,直到高三,我才深刻地发觉,书上的习题怎么都像现代的女性/那么复杂,让人看不明白。我大为赞同。
家乡的水田里插满了秧苗,鲜嫩的绿色,像似株株新生的希望。燕子在墙角筑了窝,小猫眼巴巴地望着。
家总是热乎乎的给人温暖。母亲像柔和的春天,父亲是春耕时节辛苦犁地的牛,劳碌一生,却总也不埋怨、不希冀。而我就是撕丫子奔跑在草地上放飞风筝的快乐小孩。
针对宿舍楼经常停水之状况,我觉得老师应该这样教育我们:都高三了,你们的压力还不够大,难怪水都上不了四楼。
经过艰苦的研究之后,强子发现,其实感情和学习有很多相通的地方:我们要用追求感情的勇气去追求学习,每天坚持对自己说,我不是失败了,顶多我就是失恋了。当然,我们也要用学习上那种记得快忘得也快中间不含任何痛苦的态度对待感情。
初夏,天气阴凉,阳光偶尔普照。梧桐大绿,却还是有叶子飘落一地。
频繁地迟到和旷课,经一种颓糜放任的方式结束高中三年,感觉像一场冗长残酷的梦。接着的日子,都会是自习。
五月将尽。高考近在咫尺,余下不多的几天。可我依然放荡得肆无忌惮,犹如兵临城下还歌舞升平的南唐后主。如果真是死亡,倒不如微笑面对。也许榜上无名,脚下还能有路。强子说,“可是在这鸟不拉屎的乡村,考不中就意味着一辈子被埋没。你能想像千里马骈死槽枥的寂寞。”
倒计时退到了一位数。早上上过自习,去高灯上网。余丘昨夜又熬了通宵,栽倒在床一上午。下午回校时,又见他开向网吧。突然记起张学友的一句歌词-------情愿就这样困在网中央。
我们如此,过完五月。不活不死,整个一僵尸。
六月一号。
多少年前的今天,我们还拥有数着水果糖的小快乐,无忧无虑。可是那么不经意间,我居然成长到了需要直面高考的年岁,带着浓重的哀愁看生命无常。
复习已到尾声,天气乍暖乍凉。我们越来越多地逃课上网不知缓急。余丘更是超然连战二十一小时让我和强子望尘莫及。
寝室里一哥们儿,能把GDP说准确到小数点后三位,会背出地球上任何一点的地理状况。然而可惜,他学理,而且理补。上次没考中,他就思量着转科,可始终没拿下主意。这回他决定了,明年重新来过。他管这个过程叫找自己-------找回失落的自己。
独自举伞走在深夜凄清的大街,雨滴打在伞盖上,发出苍茫的声音,密密麻麻。犹若时间一刻一刻划过我们亮丽的青春。刚刚还大雨滂沱得水漫金山似的。地上积起的水还来不及退去。鞋湿透了。
又一个晚上借宿齿轮厂。
考前最后一天,什么都不想干,什么都没有。一切归零。
当倒计时敲响最后一下。
在幸福的旁边,我们擦肩而过,待到年华早逝,彼此回望处,想要再追回她时,却早已鬓发苍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