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高考前100天，日子越发地黑色。强子说当前的主要矛盾是日益增加的高考录取分数线和落后的文化成绩之间的矛盾。
    刚上课同学们还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收不了心。我无所回忆却盘算着静衣生日快到了该送她点什么。
    经过我数日处心积虑运筹帷幄的周密思考，最后是买一随身听包装了托陆敏转送过去。
    毫不意外地，她退了回来，原封未动。那个晚上，我特别地平静，连一丝失望都没有。人有时就是如此，明明知道了结局的无奈，却还傻子一样不断追求。
    接着的几天，都是雨水。

    二月，我骑车肆无忌惮地闯荡在寒风里。经常一个人发呆。和强子数着高考倒计时，卒然神伤。一个人在街头瑟缩地站着，双手插在衣袋里，看身边的人来人往。想着也许有个人就在对面，同样寂寞地望过来。可是我看不见。
    二月的我，脆弱得如一块干松掉的饼干，轻轻一捏就碎成了渣滓。会在清冷的夜里窝在被单里轻声啜泣。
    外面，是丝丝不断下落的雨水。

    三月，美好的阳光，碧蓝的天空，大团飘落天际的浮云。这里的农村，春光里最醒眼的，算油菜花了。举目望去，大片大片灿烂的黄色整齐地铺向远方。儿时，喜欢钻进菜籽花丛中捉小蜜蜂，手蜇肿了可是却笑得掉下了眼泪。
    骑车走在公路上。因为后胎没气刚蜗行了几步就累得不行，于是停下来在阳光下气喘吁吁。狼狈的样子。
    和强子一起约了回家，却因为还人CD时几秒的错过而只好独行。
    时间的暗伤。

    晨读。上课。午休。练题。周考。一切就像即定的章程，循规蹈矩地重复，重复往前。
    喜欢包里揣上随身听，笑容满面地穿行过大街人海茫茫。遇上个熟人，就告诉他这种音乐很好听。
    然而又有谁会知道，我耳朵里塞的，根本就是一对坏了的耳机呢。只在别人看来我很幸福。
    有时无所是事地逛遍整个集市，看各种摆地摊的小贩。
    阳光依旧明媚。

    强子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看风景的姿势寂寞。远处的绿树青山，近处的广厦楼宇，强子说，瞧这简单的装饰。
    强子喜欢把刚写的东西给别人看。但周围那么多人，他却只把它们积在桌屉里，厚厚的一叠，像心里的悲伤，不可外传。
    停电。许多人聚在阳台，聊天，吹牛，无所是事。看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强子终于什么都不能写。楼下，低年级的同学点起蜡烛聊天，像我们那个时候一样。

    周六，骑上单车，踏过五公里的路回家。为了吃顿饭睡个觉，便要在第二天蒙蒙亮时重蹈复辙踏遍五公里的路返校。
    晚上，考试，题很难，考完后无知觉。习惯了伤痛，就不会泪流。
    历来，很多人关心我，从没人了解我。拥有最多的爱。原来所谓爱，即是债，你得到一分，就必须付出一点，除非你不在乎，或者辜负。

    聪明的人并不一定就能拿去考试，这个道理就像武林高手并非用兵高手一样简单。强子对文学极有顿悟，于是老师们认为，他可以横着拖去考试了；我自小便好记性，几岁便能熟背二十四节气，这样乡人们也认为，我理所当然地可以驰骋考场。加上我一墙不明所以的奖状。他们所有这些人就可以顺理成章得出结论：我们一定考好，至于不好，便是心逛野了没用功。
    其实不是，强子的天赋只在文学，我的天赋在于什么不得而知。我们努力去考试,  但得不到高分并不是我们的错。错的在于这种考试实在不能评判我们.

     日子过着太阳亮着星星灭了我还活着。
    伴着倒计时的减少，考试越发增多。
    和强子住一寝室。还有俩补习班的。其一绰号“力王”，印象深刻。有洁癖，爱洗澡，好说话，热衷运动。会在凌晨三点多时突然起床洗内裤。力大无穷，扯三条弹簧的拉力器跟拉面条似的。
    每晚熄灯之后，我们射着，天南海北地神侃，最后再在这漫无边际的牛气中，渐渐入眠。

    本来可以忘记，却为何在冥冥之中，注定相遇。
    夏至那天，强子说，她穿花色的吊带裙，对他微笑。无语凝望。他想说她漂亮，开口却是，你好成熟。
    她笑，笑得前仰后合。他有种想跟她走的冲动。而最终只是在旁，看了她很久，直到上课。
    透过窗玻璃，他看她穿过教学楼，走出校门，然后不见。这时他听见有人在说她，好性感。于是觉得特别不爽，冷漠地望过去，说话的是我。
    那个给他伤痕和幻想的女孩，他该记住还是忘记？

    翘掉晚自习，和强子余丘一起去高灯赌币斗地主玩游戏，花光身上所有的钱。十一点，我们走在清冷夜色的街上，彼此都很默然。
    没有回校，跟余丘挤在一床。铺盖单薄，半夜醒来感觉寒冷。严重失眠，躺着胡思乱想天马行空。快天明时入睡。
    无以复加的堕落，在决定忘却的那一刻，就已注定。

    镜子里，绳子看到自己的脸，平静而且黯然。
    这是一种适合的态度，向曾经批判的东西媾和，然后屈服。批判，不过幼稚的发泄，绝计不能改变什么。
    社会永远疲弊，只有少数的人能看得清。
    尾巴向下，夹起，最后消失。
    我自己想，我可以放肆地生活，活得像个人渣。不，其实我们都是人渣。强子说，那些被盛赞的人，只不过更会隐藏自己，还有欲望。
    我睡着了，梦镜残缺。

    终于，直到这时，我们都不再幻想完美的爱情。强子说，那我们读书的目标有两个------金钱和女人。我笑道，你这么说好像我们都是一欲望动物，不太高尚。而人真的很难在痛楚时刻保持高尚，毕竟我们不是屈原司马迁。
    回忆刚升高中时很纯真地喜欢一个很纯洁的女孩，然后是她走了我无以自拔痛不欲生。知道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了我的世界，我开始堕落，在这个红尘里。
    失去了自己执著追求的所在，就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生活依然这么继续。

    农村的夜里，有种独特的宁静。射着，听取田野间蛙声一片，很是种享受。所以我爱回家。

    我想我们都会从一标榜的社会动物变成一真正的社会动物。
    又是考试。下午回家，中途逢大雨，无伞，只得把自行车当辆摩托般骑了飞奔在雨里。
    回家看VCD到深夜。魔幻片，很浓的特效成份。
    真懂爱情的人往往会孤单。而太多的人盲目地在一起，只为了后代或者看肥皂剧时哭个唏哩哗啦。
    真爱太少了，所以肥皂剧太有市场。我们在剧里看见爱情如泡沫般幻灭，然后哭泣。

    接着的四月，有最多的考试。

    强子在纸上写着：我是一个不怕在大众之下坦露伤口的人。记得喜欢你是在初中，但我又是从何时起，开始寂寞的呢？他们说我的文字有梦一样的背景。而我活在梦镜里，不愿醒来。
    无论从哪里看，我都是一寂静的忧愁少年。不喜欢说话，特别是废话。只是把想法藏在心里，写在纸上。
    “力王”是与我们截然相反的快乐派。生活在自己的世外桃源，不理会外界的风霜雨雪。这种方式很好，十分重要。

    愚人节，一整天太平无事。中华文明太过严肃，很难接受西方式的吊儿啷当。
    晚风里，夕阳照过我明媚地忧伤的脸。远方的地平线，是我们梦想升起的地方。今日阳光殒落。
    套子在课堂上狗屁横陈牛气冲天地宣传着某某参考书，其实就想叫人人都买了且毫无怨言，这应试教育的跟屁虫。无论多么渣滓的书，经他一宣传，立刻光芒万仗。但当书真到你手上时，你会发现，它不过就一废纸。
    强子告诉我，那些说不爱你的女孩，只是因为你没有她想要的一切。

    遇见一个女孩，然后爱上她，与她在一起。购物，聊天，睡觉。又发现另一个女孩，觉得更适合自己。于是吵架，猜疑，闹气。最后不欢而散。
    这也许就是我们真真切切的爱情。充满了物欲。
    从来没有天荒地老从一而终。原来，爱上一个人，只是想玩一场游戏。随时准备厌倦、退出。
    而初恋就像女人的初夜，狠狠地疼痛并快乐着。

    强子坐在太阳下，扒着便当，一口又一口。看他喜欢的女孩从身旁走过，似乎没注意他。快速扒完饭，一抹嘴冲向冷饮店，要了两杯冰琪凌。他端着冰琪凌跑步的样子滑稽，看到女孩的背影，他快步跑近。
    她拿着冰琪凌，对着一个男孩明朗地微笑。
    强子顿住了，定定地站在她的身后，看她走远，欢笑着地。

    冰琪凌一点一点消融，汗水滴在上面，天空下着太阳雨。

    我不知道应试教育会让多少人背上无声的压抑。我终于在一次回家彻底地哭了出来。眼泪就那么顺着脸颊落得酣畅淋漓飞流直下有如决堤洪水。积蓄许久的悲伤、压抑一下子汹涌澎湃翻江倒海般喷将出来。哀痛弥漫了整间屋子，母亲爱怜地看着，轻声安慰。
    我想让未来不再茫远，让痛苦的回忆变得遥不可及。却为何回忆如镌刻般清楚，未来却渺茫无边际。

    每晚做很多千奇百怪纷繁芜杂的梦.
    站在高高的楼顶,二月的风迎面吹寒.身后是一片清晰明亮的风景.向前,只是一步,就会了结所有的爱恨纠结.对于爱情,我始终都是一个过客.在风里寂寞地蹲下来,掩面而泣.这时,我想到了所有这许多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的脸,苍茫并且陌生.
    忽然,我站起来,张开双臂,以拥抱友情的姿势飞身而下,去追寻那行将失落的天堂.身体在空气中急速下坠,已经能够看到街上面色凝重行色匆匆的人群.即而想到,这也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梦境.梦醒后,我依然活着,躺在床上,准备明天的考试.

    用一整天的时间翻完郭敬明的小说.又一个近乎梦幻的悲剧.晚上和强子余丘泡网吧直到十二点.然后又到余丘处借宿.
    穿过凄冷清静的午夜大街时,突然地我就感到失落得深不见底,像被人猛地从心里抽掉了什么.
    强子和余丘喜欢玩传奇打泡泡.我却在网上东游西荡混迹了两个多小时.正是这个时候,还不知多少人奔命地在书山题海间挣扎.
    我们一同,气势恢宏地将青春埋葬.只不过,我所陪葬的,还有前途.
    但其实,我也不想堕落.强子说,只是看到那些奋不顾身玩命似地做着各种暗无天日习题的人,我就感到毛骨悚然.

    实验班的黑板前挂着倒计时牌,提醒着这些应试精英们六月在即努力奋斗啊.他们人人都会在走上好大学后说上一句,感谢恩师栽培.
    得知补习班还有二十二岁高龄的同仁,强子说,这样大年纪了还高考真算一复读机啊.
    那些悲伤,像仓皇南去的飞鸟,留给我这一季漫长的大雪.

    梦里,她走过我的面前,表情默然.然而多年以后,我们也许就这样相逢在街头.她只要简单一句,你还好吗,我就泪水迷离.
    每天看着倒计时,感觉比香港回归还要意义重大.
    谁说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叫我们只要努力就一定成功呢?往往那些很少吃苦或者根本没有吃苦就有机会成功的人会对我们如此说.而那些真正倾尽毕生青春年华去追逐梦想的人,如今正蹲在街角卖大白菜.

    天气开始转晴,温度升高,夏至将至.
    阳光照耀.窗外的梧桐绿得不像样子.因为不满学校的伙食,灰尘漫天的大路,每天走过,去就餐,然后回来.
    日复一日地无聊着,因为赌币买CD打电玩,欠下一臀部的债.
    晚课后的校园,会有强壮的男生不知疲倦地投篮,会有春意阑珊的男男女女一对对混迹于各个角落,会有校警端着手电到处乱晃漫无目的.这一切在昏昏暗的路灯下,真像一个不大不小的社会啊.

    雨夜,巨大的雷声此起彼伏让人心惊.而"力王"竟在这连绵的轰隆声中酣然大睡得若无其事,让人叹服.
    掉了四角钱,无限伤心.
    套子提了厚厚两摞参考资料进教室来,往讲桌上一放.同学们蜂涌前挤,纷纷掏了钱伸长了手臂如医院急着挂号的病人般争相购买,唯恐售完了自己没有,落得一身遗憾.
    套子一脸的鲜花怒放,边收钱边说,别慌,别慌,保证人人有份.
    想来,总有那么许多被人牵着鼻子茫然前行的辛苦的牛.而那条不甘屈服默默留在原地思索的牛,是最寂寞的.

    周六,跟一帮兄弟踏车回家.下很大的雨,飘落扑面打来.而我们就靠着少年青涩的悸动直冲在雨里,躲也不躲.水滴敲在脸上,寂寞留下心底.微风吹面满身凉.
    天空蔚蓝,浮云万里.
    后来,连阳光也不甘寂寞,亮出了金色的光芒万丈.透过渐稀的雨水,折射出天际的七色彩虹.弯弯如拱桥,等待有人御风而去.
    想时间可以就这么停止.静在风里,雨里,阳光和虹里,少年们懵懂的双眸里.强子写着,姑娘,我想和你手牵手,看日升月落.而幸福是别人的,我只在看着.你撑别人的伞,我的伞没有送出.

    强子的日记.
    那么久了,我都还是一个会坐在椅子上别过头俯看大地的孩子.眼里燃起飘然而过的忧伤.
    晚自习,透过窗户,看夜空里渐次开放的烟花.感觉寂寞得有泪呼之欲出.朋友说,我只要坚持写下去,就会有一番不小的成就.但用尽整个生命地去写作,到底是一种难得的福赐,还是即行的灾劫,抑或梦里龌龊的天堂?你走了,世界在一瞬间坍圯.于是我决定沉默,无声行走.我想起套子说无一定要头破血流才会清醒.坚决的表情.

好久没看到楼主了